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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習(xí)近平
9月20日,紹興日報第5版整版刊登了題為《萬語千言總是真——專訪國家一級導(dǎo)演、<百年越劇>總導(dǎo)演鐘冶平》的專訪文章,全文如下:
100多年前,婉約雋秀的越劇誕生于山清水秀的浙江嵊縣。越劇的成長之路并非一帆風順,但從誕生的那一天起,越劇就始終與時代在一起、與人民在一起。
在女子越劇一百周年誕辰之際,紀錄片《百年越劇》總導(dǎo)演鐘冶平的導(dǎo)演日記《萬語千言總是真》應(yīng)時出版,作為獻禮。從與他的對話之中,我們看到了一個個形象豐滿的越劇藝術(shù)家,以及他們對越劇藝術(shù)的孜孜追求。
再次回望“百年越劇”
記者:鐘導(dǎo),請介紹一下《萬語千言總是真》這本書的主要內(nèi)容!
鐘冶平:本書為浙江衛(wèi)視10集紀錄片《百年越劇》拍攝過程中留下的采訪日記。自1999年12月31日起,到2006年10月17日止,共207篇,原汁原味地記錄了越劇發(fā)展史上重要人物的口述采訪內(nèi)容,也記錄了越劇發(fā)展史上一些不為人知的事件,展示了老一輩越劇人奮斗拼搏的心路歷程和他們對越劇發(fā)展的貢獻。
2001年,鐘冶平(左一)和丁一(右一)在馬家老宅采訪越劇名伶馬樟花后人。
書中還配有約80幅珍貴的越劇照片,具有一定的可讀性和史料性。
書名由書法大家沈鵬先生題寫,可惜書正式出版刊印后,沈老再沒有機會看到了。
記者:為什么在《百年越劇》播出10余年之后,出版這本導(dǎo)演日記?
鐘冶平:我有個工作習(xí)慣,做一些重大事情時,會寫下日記?!栋倌暝絼 芳o錄片的拍攝周期很長,六年多時光,我們采訪了那么多越劇界藝術(shù)家,記錄了那么多精彩瞬間,保留了上萬個小時的影像資料,但真正剪輯進片子當中的只有數(shù)個小時。
雖然紀錄片已經(jīng)拍完十幾年了,但當年那些工作記錄、拍攝簡報、場記單,還有搜集到的一些文字資料,以及厚厚的幾個日記本都還在。
如果不把這些獨一無二的越劇第一手采訪資料妥善整理呈現(xiàn),未免是個很大的遺憾。
于是我推掉晚上的社交活動,花了好幾年時間枯坐燈下,根據(jù)日記內(nèi)容,補充整理,才有了這本書??催^初稿的朋友們都說:“這不也是越劇的歷史嗎?”
說句心里話,有時也想歇歇腳、偷偷懶,但一想到老一輩藝術(shù)家對我的諄諄教誨,想起他們殷切的目光,有時真是連覺也睡不著了。
所幸,終于趕在女子越劇一百周年誕辰之際完成出版,也算是對百年越劇歷史的再次回顧。
女子越劇誕生地——嵊州市甘霖鎮(zhèn)施家岙村。羅 楓 繪
記者:作為公認的業(yè)余“越劇史專家”,您是如何與越劇結(jié)下不解之緣的?
鐘冶平:我第一次接觸越劇,是在1964年的春天。那時父母從山東調(diào)到浙江工作,因為住房一時解決不了,就暫住在新新飯店的老二樓,那是省委組織部招待所。春節(jié)期間的一個晚上,父親在杭州的一位老戰(zhàn)友派來了一輛美式吉普車,接我們?nèi)フ憬≤妳^(qū)大禮堂看戲,后來知道是越劇的一個現(xiàn)代戲。那時滿口山東話的我,根本聽不懂臺上的演員唱的是什么。在大禮堂暖乎乎的氛圍之中,我很快就呼呼大睡,一直到演出結(jié)束時才醒來。
真正跟越劇打交道,并喜愛上越劇是在工作之后。1983年春天,為慶祝嵊縣劇院落成,當?shù)卣埩艘慌絼∶饲叭?。那時我在浙江電視臺文藝組擔任攝像,為拍攝一檔節(jié)目也去了嵊縣,住在嵊縣劇院后面的招待所。慶?;顒痈愕糜新曈猩?,劇院內(nèi)外人山人海人頭攢動,仿佛是一個盛大的越劇節(jié)日,我也為這種熱情的氣氛所陶醉,滿頭大汗也不覺得累。就是在這一次活動中,我第一次見到了袁雪芬、范瑞娟、傅全香等一大批越劇表演藝術(shù)家,知道了她們當年艱苦學(xué)藝的往事,也喝到了當?shù)厣a(chǎn)的一種非常爽口的艇湖牌啤酒。有趣的是,啤酒按照每人一餐一瓶標準發(fā)放,包干到人,公平公正。時至今日,還非常想念艇湖啤酒那種十分獨特的剡溪味道。
我真正開始系統(tǒng)地研究越劇,始于2000年春。由于省臺《百花戲苑》欄目撤銷,我這個制片人也被“閑置”了起來。不久后,領(lǐng)導(dǎo)交給了我一個重要任務(wù),為了紀念越劇一百周年誕辰,讓我擔綱拍攝一部反映越劇百年歷史的紀錄片,雖然還有六年的時間,但老一輩越劇人年事已高,應(yīng)進行搶救性的拍攝。
單槍匹馬,經(jīng)費奇缺,當臺長鄭重其事地把這個任務(wù)交給我時,我腦中有點茫然。雖然壓力和困難巨大,但我認為這是一個難得的機遇,于是決定迎接這個挑戰(zhàn)。
那些細碎的“萬語千言”
記者:作為總導(dǎo)演,在《百年越劇》的拍攝過程中,您如何決定它的呈現(xiàn)基調(diào)?
鐘冶平:越劇誕生于嵊州,發(fā)祥于寧紹平原和杭嘉湖地區(qū),發(fā)跡于上海。
中國共有300多個劇種,我們用10集紀錄片的篇幅,去演繹越劇100年的歷史,這樣的大動作在越劇界和電視界都不多見。我總感到,領(lǐng)導(dǎo)選擇我拍攝《百年越劇》,是選對了人。一來我多年與越劇界打交道,各方面情況熟悉,人脈比較廣;二是我喜歡研究歷史,平時好鉆研,喜歡刨根問底,這一點在拍攝歷史題材紀錄片時尤為重要,是必須具備的重要前提條件。
《百年越劇》的拍攝,在越劇的誕生地東王村靜悄悄地拉開了帷幕,沒有鞭炮和鮮花,沒有喝彩和掌聲。
以后的日子里,當我仰望尹桂芳、黃源、顧錫東、戚雅仙、張云霞、竺水招、筱丹桂那些遠去的背影時,當我面對面采訪袁雪芬、范瑞娟、傅全香、徐玉蘭、王文娟、金采風、呂瑞英、金寶花、張茵、茅威濤這些越劇表演藝術(shù)家時,我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:一定要把片子拍得像大師們一樣美,像美麗的越劇一樣美。為此,再苦再累也值得。
2006年10月,10集紀錄片《百年越劇》在浙江衛(wèi)視和中央電視臺戲曲頻道幾乎同時播出,越劇界和電視觀眾好評如潮,為越劇百年誕辰的慶?;顒?,增添了亮麗的一道風光。在以后的一系列節(jié)目評獎中,《百年越劇》囊括了國家級、省級所有獎項的一等獎,創(chuàng)造了一個節(jié)目榮獲獎項之多的紀錄,令電視界的同仁刮目相看。
記者:從日記中看,已數(shù)不清拍攝《百年越劇》期間您到嵊州的次數(shù)。多年來,您隔三差五到訪嵊州,有哪些收獲?
鐘冶平:嵊州可以說是浙江范圍內(nèi)我最熟悉的地方。我?guī)缀踝弑榱酸又菝總€鄉(xiāng)鎮(zhèn)。有一次,我在嵊州馬路上,碰到一個騎三輪車的人跟我打招呼:“你又來啦?”只要嵊州越劇界有點什么動靜,我二話不說立馬就趕過去了。
我本身就是攝像,還會開車,因此行動比較方便,只要我有時間,拿上機器馬上就能出發(fā)。
上個世紀三十年代,只有40萬人口的嵊縣,就有200多家女子越劇戲班,從業(yè)人員達2萬之多。如此龐大的群體投身于越劇,以至于后來從中產(chǎn)生了很多國家級的表演藝術(shù)家,這在中國戲曲界是極為罕見的。記錄《百年越劇》,自然是繞不開嵊州。
這里尤其感謝嵊州人民在我拍攝遇到困難時,伸出了無私援手。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人稱“越劇活字典”的丁一老師。他當時已是七十高齡,帶著我跑遍了越鄉(xiāng)的山山水水,所有的鄉(xiāng)鎮(zhèn)老街。為了使我盡快掌握越劇發(fā)展的脈絡(luò),他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向我講述越劇的百年歷史,又陪我到上海等地采訪老一輩越劇表演藝術(shù)家,拍攝越劇在上海等地的一些歷史景點,此情此景,歷歷在目。
我們拍攝經(jīng)費非常緊張,嵊州市文化局主動承擔了攝制組在嵊州期間的伙食和住宿費。越劇博物館為我們提供了相當多的歷史資料和相關(guān)信息,并從展陳里拿出一些館藏文物,讓我們近距離拍攝。
2000年5月16日,我到嵊州市甘霖鎮(zhèn)施家岙村采訪。1923年,女子越劇在這里正式發(fā)端。作為早期女子越劇的“花衫鼻祖”,名列“三花一娟”之首的施銀花就在這里出生。我去她故居拍攝時,在年久失修的老宅墻角意外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舊式木箱,打開后一股霉味撲鼻而來,里面有幾件施銀花當年登臺演出時穿過的戲服,這是被遺忘在一角的越劇歷史文物。
越劇相關(guān)的事情,我不但從書本上了解到很多,在嵊州實地走訪拍攝中了解到更多。
記者:紹興籍導(dǎo)演謝晉拍攝的越劇電影《舞臺姐妹》,曾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五周年的獻禮大片。您與他生前也有過多次交往,可否講講其中的一些細節(jié)?
鐘冶平:2008年1月,《百年越劇》獲得第20屆電視文藝星光獎,我去上海大劇院領(lǐng)獎時碰到謝晉導(dǎo)演,他坐在靠前面幾排,看到我就笑著說:“你這個片子拍得不錯呀!到時候光盤給我弄一套看看?!?/span>
而跟他之間的緣分,更多的還是要從越劇電影《舞臺姐妹》說起。2005年時,我在杭州采訪了前來參加浙江省電影家協(xié)會換屆選舉的謝導(dǎo)。談起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拍攝的越劇故事片《舞臺姐妹》,他聲音一下子響了許多。他告訴我:“我母親非常喜愛越劇,我小時常被母親帶著去看戲。那時在祠堂的戲臺上,越劇還叫‘的篤班’。上虞和嵊縣是隔壁鄰居,經(jīng)常有嵊縣戲班子來上虞演出,童年留下的印象很深。”他在1958年就寫出《越劇春秋》電影故事梗概,醞釀好多年了。
1962年《舞臺姐妹》被列入攝制計劃后,他和編劇徐進、王林谷及作曲黃準一起乘坐長途汽車到嵊縣,分別在施家岙村、崇仁鎮(zhèn)和嵊縣越劇團體驗生活,還特地拜訪了男班藝人馬潮水。
回到上海后,他們?nèi)ド虾T絼≡翰稍L了袁雪芬、范瑞娟、傅全香、徐玉蘭、王文娟等著名演員,認真聽取她們的意見?!段枧_姐妹》劇本1963年11月定稿,1964年1月10日正式開拍,同年6月10日樣片完成。當時文化部準備將這部電影作為重點影片向國外發(fā)行。
謝晉導(dǎo)演說,當時上影廠有許多優(yōu)秀女演員,她們紛紛請纓,都想上這個戲,遺憾的是她們不會唱越劇。直到在上海越劇院看到了曹銀娣,越劇女小生,扮相極好。另一個戲份更重的女主角是竺春花,她的扮演者是謝芳。她也不會唱越劇,為什么會選上她呢?1959年,她主演了電影《青春之歌》,在全國引起了轟動,謝芳有明星效應(yīng)。文化部領(lǐng)導(dǎo)夏衍、陳荒煤都推薦她出演《舞臺姐妹》,因為這是一部重點片。果然,謝芳演得非常好。改革開放后,《舞臺姐妹》在國外多次獲獎,許多外國觀眾通過這部電影對中國文化有了一些了解。
老藝術(shù)家的“力量源泉”
記者:常年跟越劇老藝術(shù)家們打交道,她們給您留下了怎樣的深刻印象?
鐘冶平:“越劇十姐妹”中,除了英年早逝的筱丹桂和竺水招之外,其余我全都認識,大多還相當熟悉。交往中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這些老藝術(shù)家高尚的人格力量。徐玉蘭在拜師儀式上送給徒兒的見面禮,就是一句話:“在追求藝術(shù)的道路上,永遠不要停下努力的腳步?!?/span>
藝術(shù)生命被無情剝奪了20年的袁雪芬,作為投身越劇改革事業(yè)的老同志,2006年接受我的采訪時真誠地說:“今天再一次接受采訪,就是向家鄉(xiāng)人民匯報。我就是一個演員,沒有浪費自己的寶貴時間。一輩子沒有打過麻將,不會跳舞,不善于應(yīng)酬,更沒有休過什么假。歸根結(jié)底一句話:我沒有虛度自己的人生。”
我采訪老一代越劇藝術(shù)家們,袁雪芬、范瑞娟、傅全香、徐玉蘭、王文娟、金采風等,她們面對著我的攝像機鏡頭基本上每次都長達半天,甚至一天,依然非常耐心。一次次的拍攝采訪,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心靈的洗禮。
在拍攝的那些年里,我一直被這樣的精神力量所感召。即便退休已經(jīng)十來年,我也從來沒有荒廢過時間,繼續(xù)奮戰(zhàn)在記錄文化的第一線。我不想辜負老一代越劇藝術(shù)家們對我的期望。
記者:您曾說過“拍攝《百年越劇》的六年時間,實際上是在挖掘一座取之不盡、用之不竭的寶藏?!闭垎柲傅摹皩毑亍笔鞘裁??
鐘冶平:越劇留給我們的“寶藏”太多了。
“清清白白做人,認認真真演戲”是越劇界念念不忘、流傳至今的座右銘。為了“認認真真,清清白白”,越劇前賢們無不經(jīng)受了許多苦難與艱辛,這大概就是越劇之美的根源所在吧。
越劇十姐妹的誕生,標志著越劇界掙脫舊戲班制的枷鎖,走向進步與覺醒。
越劇在誕生之初,起源于由天災(zāi)人禍引發(fā)的乞討式沿門賣唱,這種令人心酸的藝術(shù)萌芽方式真實反映了嵊縣底層農(nóng)民肩背細褡、吃“百家飯”的貧苦生活。之后,越劇更是緊緊跟隨民族革命的步伐,用藝術(shù)的形式傳遞精神力量??箲?zhàn)時期,趙瑞花戲班的《許鵬飛殺敵記》、葉彩金戲班的《好漢活捉東洋鬼》,還有高升舞臺宣傳抗日的義演,都曾大大鼓舞了當時的民眾,堅定了將抗戰(zhàn)堅持到底的決心。
抗美援朝時期,時任越劇工會主席的范瑞娟老師在大眾劇場組織上海越劇界義演,用演戲獲得的收入換來一架“魯迅·越劇號”戰(zhàn)斗機,捐獻給在前線參加抗美援朝戰(zhàn)爭的志愿軍。
尹桂芳老師帶領(lǐng)芳華越劇團的63名演職人員,義無反顧地離開生活條件舒服安逸的上海和熟悉愛戴她的觀眾,到語言不通、形勢緊張的福建前線落戶。她們到革命老區(qū)演出,到前線慰問解放軍戰(zhàn)士,給戰(zhàn)士們洗衣服洗被子,在艱苦卓絕的歲月里默默地奉獻著。為了呈現(xiàn)更多越劇藝術(shù)家的可貴品質(zhì),我還拍攝了《百年越劇》姐妹篇《舞臺姐妹》。
如果說《百年越劇》是宏觀展示越劇群體的話,人物傳記片《舞臺姐妹》則是將鏡頭對準了20位有著突出貢獻的名伶和藝術(shù)家,為后人們品味越劇藝術(shù)家們可貴的一生,提供了第一手的影像資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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